冉如意去世那年,利沅十叁岁。
追悼会的规模不大,冉如意的父母亲人已与她断绝关系,朋友也寥寥。
利沅看着母亲,她安然躺在繁花之中,闭着眼睛好像沉睡。化过妆的冉如意摆脱了病中的枯槁形容,仿佛回到几年前她们还没有住进别墅的时候,只是相比那时瘦了许多。
司仪的声音听不进耳朵,利沅长久地注视冉如意的面庞,她知道今天过后就再看不到。
利征弘轻拍她的肩膀,她该致悼词了。
悼词是利沅手写,平铺直叙,朴实无华,忘记了语文课上学到的所有修辞手法。她一句一句念着冉如意短暂的一生——前半段是她听冉如意讲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,后半段是她亲身经历的十叁年母女相伴时光。悼词里没有赞颂,没有悲痛,只有冉如意和她。
灵堂内流转着淡淡哀伤氛围,宛如初冬的河水,利沅是浸在其中的一块石头,冰凉而沉稳。
她念完悼词,视线从纸上抬起,双眼清透不见一丝波澜,向着原本的位置走去。
正在这时,一个男孩忽然出现在灵堂门口,闯入她的视野,令她脚步停住。んаǐτаɡωо.ом(haitangwo.com)
没人知道时云星怎么找到这里的。他不管别人的奇怪目光径自来到利沅面前,气还没喘匀,伸手抱住了她。
这一年他们分隔在两个学校,有时候在家门口偶遇,也说不了几句话,一晃神,时云星竟然长得和她一样高了。
利沅双手垂着,低头在他肩上不动。
时云星的白衬衣慢慢洇湿了一片。
其余人沉默看着两个孩子没有催促。利泽眼眶有些潮红,别开头眨了眨眼。
很快,利沅收拾起情绪,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追悼会继续进行,两人牵手站在家属一边,直到仪式结束,利沅带他回了家。
也许沉默太久,或者吞咽眼泪太多伤了喉咙,利沅开口时声音嘶哑,“你家里知道你出来吗?”
“我留了字条。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,他们没告诉我。”时云星心里极为愧疚,还压抑着愤怒,要不是他偶然听到保姆聊天,利沅姐姐今天就只能独自难过。
“你今天来……谢谢你,我很高兴。”利沅话音才落,脸上湿了两行。她没管这些不断滑落的液体,出神陷入自己的回忆。
时云星握住她的手,他做不了什么,至少可以陪伴利沅姐姐。
过了一会儿,利沅随意擦了擦脸,张口呼吸让哽着的嗓子打开,问时云星:“你知道我是私生女吧?”
“嗯。”他也已经明白,父母是因为这个不想他们往来。
利沅:“搬家以前我一直和妈妈两个人住在一起,她每天接送我上下学,陪我玩,陪我写作业。我课本上的名字都是妈妈写的,她练过书法,写字很漂亮。那时候我不叫这个名字,我叫冉元,没有叁点水的‘元’,小名也是这个‘元’。”
时云星听到过她的小名,原来不是“沅”字。他改口叫她:“元元姐。”
利沅微笑了一下,“星星。”
时云星说:“元元姐,我快要小学毕业了,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见面。”
利沅点了点头,不置一词。
时云星没有向她保证什么,心里做下决定。他不愿意和过去一样只在学校里见面,两家住在隔壁却装作陌生人,他长大了,爸爸妈妈不喜欢他的朋友也不能阻止他。
利沅尚不知他已计划到了暑假,她的思绪没头没尾,乱似一团麻线,有时冒出个线头,便从脑海中抽出片段回忆讲给时云星。
回忆纷杂,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大部分,后来许多个平常生活的瞬间那些她以为遗忘的回忆倏然浮上心头,才领悟她有余生时间可以记起。
……
一梦醒来,眼前是时云星朦胧的侧影。
利沅没想到会梦见十叁岁那年。
十叁岁那年的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和时云星的生命会彻底交缠。
窗外应当是黎明,听着时云星的呼吸声,利沅心绪宁静,闭上眼睛意识潜入梦境的结尾。
那年她和时云星几乎整个暑假待在一起,晴天弹钢琴,雨天拼积木,各自房间成为对方的据点,夏日漫漫,有时实在无事可做,就拿着望远镜站在阳台上找山林里的鸟雀。
时云星无法扭转父母的偏见,怕利沅受委屈,尽量避免双方碰面。时家父母经常出国,大大方便了他们交往。
其实旁人的态度利沅一贯不放在心上。
她不在乎时云星父母的轻视,也不在乎他们看着自己儿子和一个私生女关系密切会有什么反应。只要时云星坚持,她就不会放弃。
此后他们联系从未间断,人生中每个重要事件都有对方参与。
到今天,冉如意离开十二年,时家人远在海外,她和时云星依然互相陪伴。
吃过早饭,利沅驱车前往墓园。
墓园位于郊区,山明水秀,环境幽雅安谧。利沅行过湖边时微风吹动荷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