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想什么?”白沐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,温声问道。
“没有。”他摇头,只是悄然攥紧了白沐泽的手,随着他往山下走。
他们拦了个车,问了车夫洛北誉城最有名的神祠在哪里。
“我们这儿最有名的可不就是湘君祠吗?”
“什么?”白沐泽没听明白。
“公子您不是洛北人士吧,我们这儿谁没听说过湘君祠呢?据说是个有名的武神,百年前只有武人和即将出战的军队去拜,近年却是连祈求姻缘的妇人都在拜了,真是越来越胡闹”那车夫说得起劲,不觉间已然到了目的地,“你们顺着小路走,走到底就是了。”
左右是合抱粗的银杏古树,时下正是还未入冬的深秋,山上已然飘雪,这里的银杏叶却还未落尽,柔软地铺了一地,石板小径被金黄的落叶遮得只是隐约可见。那些落叶铺得厚实,淹没了颓然的枯草,两旁树下零落开着几蔟大朵不知名的白花,正可点缀这大片的金黄。
“当心脚下。”他在袖中牵着江淮一的手,牵着人拾阶而上,走了大约一刻钟,终于看到了气势恢宏的漆色塔顶,飞檐上悬着铃铛,有风吹来便是一阵悦耳的轻响。
“娘,前些天才来过,今日怎么又”越是接近,耳边的人声越杂乱。一个身量只到人腰间的小姑娘被她娘亲牵着从白沐泽身边经过,一边走一边发出不满的抱怨。
“咱们家牛丢了,得好好拜一拜,求湘岚君显灵替咱们找回来。”女人严肃的声音响起,连声训斥着女儿的不懂事。
白沐泽闻言脸色遽然大变,被呛到了似的猛咳了几下,一抬头,那神祠的牌匾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。
湘岚神君祠。
“前面的怎么不动了,人那么多,你不进就靠边站站,让我们先进。我媳妇还指望来拜一拜,好早点怀上孩子呢。”
白沐泽回过神,后知后觉自己正呆站在长队的末尾,他虽然只是愣了一瞬间,身后的男人已经推搡着他想往前挤了。
白沐泽原先一直在奇怪,这十几年间,为何一直有银钱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钱袋。
他现在似乎找到原因了。
“您不进去吗?”一片枯叶翻飞着落下,隔开江淮一的视线,他漏看了白沐泽眼中的一瞥嘲弄。
在山中云雾与熔金落日的映衬下,眼前的庙宇巍峨如同神仙宫殿。
“来都来了。”
“不了。”且不论他本就知晓所谓的神佛不过虚妄之谈,更何况眼前这座还是自己的祠,白沐泽自然不会傻到去拜自己,“你呢?”
他询问他的固灵环。
他很快就看到身旁的人摇了摇头,前些天送他的发饰也随之晃出轻响。
“奴是低贱之人,贸然踏入会玷污神只。”他像是毫不在乎地说出自贬的话,神情也不见怅然,早已习惯了似的。
他平静的声音在白沐泽听来却是尤为刺耳。
“不要这样说自己。”他拧眉,扣住江淮一的手执拗地把他往里面拉,他嘟囔道:“又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主”他才要开口,就见白沐泽竖起一指,放在自己唇上,示意他噤声。而后,执着江淮一的手,带他跨入门槛。
高约二十尺的金相立于远处,神情肃然。
白沐泽随意扫了一眼,果然是自己两百年前的容貌。
楚湘岚。
他记得那时的名字。
“拜就不必”他负手站着,转眼却看到江淮一已经跪在了殿前的软垫上。
白沐泽一愣,浅笑透着半分无奈,又几步上前,掏出枚铜钱放在江淮一掌心。看着自己的人形法器一脸乖巧地双手合十,闭着眼也不知许了什么愿。
他打开灵识,只为听一听他的愿望。
愿吾主能够平安顺遂,余生喜乐;愿山河永驻,四海安泰。
一只脚方才跨出门槛,迟到的声音便已出现在耳际,是青年清润的嗓音,听着却像是穿过了烈烈北风、浩荡江河从远处飘来的,在他脑中轰然作响,一时湮没了天地间的其余声响。
竟是在为他祈愿。
陌生的情感又一次山呼海啸般喷涌而上,令他的四肢百骸都为之亢奋,与那回偶然间受了江淮一一吻的感受别无二致。
待声音全然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胸腔中如鼓的心跳。
曾有人问他,如何才可被称为活人。
“魂魄尚在,心跳犹存。”他那时暗哂,不以为然。
白沐泽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活人,他可为九天之上的神只,也可作个残魂游荡人间,唯独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心有情的人。他的情,早在两百年前,或是更早,就那么断了。
“曰喜怒,曰哀惧。爱恶欲,七情具。”
“如此,才可算作活人呐。”对方如此反驳。
直到现在,白沐泽才略微领悟了这话的深意。
临睡前,白沐泽闭目探视荷包内的那些凡人用作许愿的铜钱,在浩如烟海的钱币中准确挑